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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纯莆兴化] 回忆那时莆田故乡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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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4-3-10 22:22:06 | 显示全部楼层 |阅读模式
  我的家乡在莆田平海镇西柯,是莆田东南沿海的一个小自然村。莆田平海因地处海域边沿,秋冬时节总有呼啦啦的风在刮,每当风儿刮到西柯的时候,那劲儿都稍微地缓了缓,西柯后山较高,季风受阻,吹来时不显得凛冽。在晴朗的日子,站在任何一个高点,南望,可以看到莆田平海江堤盐场在丽日下闪着渺渺的波光;再远些,嵌头海面上浪涛滚滚,隐约传来阵阵潮音;北望,大蚶山正安详地卧在大地上。往西南方向极目远眺,目力好的人,还可隐隐约约看到湄洲岛妈祖的雕塑身影呢!西柯交通便捷,车辆往返不断。小时候,我总以为“西柯”是天底下最好的地方。村里讨媳妇的人家,总以此为招牌,做广告,打动女方。那时我小小的心,曾为家乡响亮的名头动荡过。我想长大后,成为西柯姑娘,上门提亲的人一定多。可长大后,我知道了,西柯其实只是地势高点,可以看得远些,它也是个普通的村庄。西柯属丘陵地带,土壤并不肥沃,庄稼人种田缺水。关于水的往事,充满着童年的回忆。
  那时候西柯有四口池塘,分布在四个地方。根据我的猜测,它们应该是先祖们基于生存需要而合力挖掘的。池塘在哪一朝代挖掘,由哪个人发起挖掘的,由于缺少史料,我不得而知。到我长到麦子般高时,这四口池塘呀,满塘盈盈荡荡,平时水光潋滟,像四位丰满而慈祥的乳母,喂养着各自庞大的家族。西柯人依水而生,四口池塘像四面镜子,照映出村庄的人情百态!那时民风纯朴、人心唯善,西柯人不会为水计较,所谓“地有姓,水无姓”,在干旱来临时,这四口池塘像妯娌般相亲相爱,彼此通融,互相补充,供应土地和人口的用水需求。临近几个村子的村民,因为田地分布分散,平日里来来往往,相处得像一个村子一样亲密,绝不会因为水源而生冲突。不过,庄稼是农民的命根子,水毕竟又是庄稼的命根子。白天他们在田地劳动,夜晚来临的时候,池塘里的水开始涨上来。凌晨取水是有竞争的。他们虽不占水为己有,但拼的只是,看看谁能成为“第一只鸟儿”,起早去“抢水”。小时候,我曾陪着大人到田头“抢水”,抢到了,心情便柔柔的、水水的,抢不到,便默然走人——仅此而已。
  距离我家最近的那口池塘,大约有两亩地大。因为它紧挨着西社村,叫“西社池”。可它竟然是我们南牌村的“乳母”。池塘边芦苇草腰身柔软,常常随风舞动,映得池水绿光莹莹。池面上偶尔会漂浮着一些落叶,那水却永远是清凌凌一片。我常跟着母亲去淘洗。这是我见过的鱼儿最多的一口池。在人迹罕至的时候,鱼儿浮出水面,成群结队地探头吐泡,享受着属于它们的幸福时光。稍长大点儿,我常跟伙伴在池塘边洗衣洗菜,拎着小桶水去浇灌菜园。村里的小姑娘呀,喜欢这片清澈的水,常常偷偷往水面瞄瞄,瞧瞧自己美妙的脸庞,看看小辫子是否散乱了。男孩子则乘机耍帅,捡起小石子往池里抛水涡,并顺势吹起口哨,逗引女孩子的阵阵惊叫。
  位于北房村口的那口池塘叫“社公池”,因它正对着“社公殿”而得名。“社公池”离我家也很近,所以印象中跟“西社池”一般亲切。池塘边有几块巨大的光滑的石头,我们经常把大衣物搬到那边用洗衣槌鼓捣。洗完了,趁机在“社公殿”小埕上玩闹一会。回家迟了后,跟大人撒个谎:“刚才在‘社公池’的洗衣石上,我的妈呀,差点掉下去了,那石头太滑了。”奇怪的是,大人们听了,竟一点儿也不慌。也许他们知道,只要是晴天,那边永远有成群的人洗衣挑水,孩子即使不慎失足落水,似乎也无大事。
  据我观察,这两口池塘平时一般忙碌,每逢干旱时节,也往往同时干瘪了身躯。这时,属于我们快乐时光就不期而降。池塘里的鱼虾经过一年的“富养”,出落得肚白腮红,身肥体壮。年轻小伙最早跳下去捕捞,他们把水塘弄得黑泥翻滚。我们这些小姑娘,手捧一个筛子,往水里轻轻一舀,也有收获。水桶里装着欢蹦乱跳的鱼虾。简陋的农家厨房,每每得此而扬眉吐气,烟囱里飘出清香,牵动着多少遐想……
  另两口池塘叫“西莲池”和“下潭池”,名字起得更有诗意。它们距离我家较远,分别属于另外两个村庄。因为地势更低,容积更大,平时看起来总是水汪汪的。干旱时节,别的池塘干涸了,西莲和下潭,像两朵冬梅,还能够独自开放,持日以久。小时候,我记得我家附近池塘没水,就到这两口池塘取水。我挑着水桶到了西莲,池塘边的一户人家,有一条狗总对着我吠着。那是一条好大的狗,它浑身灰色,眼睛闪亮,我战战兢兢用水桶护着走,急急忙忙下池塘挑水,生怕它会扑上来!那家有个男孩子,在我取水的时候,总站在池塘边看我。孩子出现的时候,那狗便安静了。我冲他笑笑,他不笑,我与他说话时,他转身就跑开了。
  除池塘之外,家乡还有一条沟渠。长长的沟渠从哪里来,将流到哪里去,小时候的我,是不会知道的。可我知道,当西莲和下潭都枯竭的时候,渠道便像一条长龙,把水从水库里一直引到各个村落。庄稼人在渠道里筑小土坝,那水位会越涨越高,达到一定高度的时候,水便被直接引入田地灌溉。这时候,大人们晚上要轮流看管渠道,白天要灌溉庄稼,一个村庄仿佛都在为水奔波。调皮的孩子像小泥鳅一样,趁大人不注意,扑通一声跳进沟渠,痛痛快快地洗个凉水澡,等大人们发觉的时候,他们已经拧干头发,贼笑着跑开了。
  乡村进入九十年代后期,开始城镇化和洋化。家乡的旧式瓦房,依等次分为“七厢房”、“五厢房”、“三厢房”,最穷的人家,也有“后厢角”的房子。这些瓦房是农村最典型的风景,不知道温暖了我们多少代人,但它们终究抵不过水泥的侵袭。我离开家乡去城里读书,乡村的男人纷纷外出挣钱去了。我回家乡教书的时候,他们的腰包都鼓了。老房子不断地被拆掉,村里建了很多小洋楼、小别墅。好像一夜之间,乡村这张老脸,兑换了一张新皮。经过“美容”后的乡村,在我的眼中既熟悉又陌生。我嫁到外乡去了,一年几次回娘家,走在崭新的水泥路上,面对目不暇接的建筑景观,我心中漫上来的是一股说不清感觉。乡村道路水泥化,土路被埋在地底下;建筑风格西洋化,泥瓦房退出了历史的舞台。这些是好事还是坏事,我实在分不清。我在经过池塘时,心中更是一片惆怅!
  那口记忆中的“社公池”已不是原来的“社公池”,它清纯的面貌已彻底遭破坏,池面杂草丛生,池边垃圾成堆,附近的养猪户将废杂物全排进池塘,有时甚至还有无良的人把动物尸体直接扔进池塘。我回娘家探望父亲,听到的是更多关于乡村的喟然感叹。父亲说,你别看大伙有钱了,可人的心变了!原来的乡村是水做的,现在的乡村是泥做的。可是这个泥不是泥土的泥,而是钢筋水泥的泥!
  今年春节来临前,父亲从西柯打来电话说,孩子,你什么时候回来呀?村里最近正在筹划修复那几口池塘,大伙准备用石头砌“社公池”呀,你小时候喜欢的水,它们还是在地底下藏着呢!我听着父亲苍老的声音,心中不由一阵欣喜。我对父亲说,今年回家我要多住些日子,我要参加修建池塘的劳动!父亲哈哈打趣说,就你这个娇嫩的教书先生?我说,阿爸,你知道吗,我是你的女儿,可我也是西柯的女儿。我一定要帮大伙把池塘修好,让那些清凌凌的水漫上池塘的湖坡,漫上我的村庄!□郑丹凤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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